母親不大驚小怪地對待精神病人的態度影響到我。
在人群中,精神絕對錯亂的人很少,絕對理順的人也很少,大多數的人是局部紊亂。瞭解了這一點,就知道怎麼與人說話,和人相處了。有一個精神病人上訪盯住了我,我走一步她跟一步。我笑著對她說,其實你不用這麼盯著我,我是願意和你在一起,不然我想甩掉你很容易,因為我比你跑得快,不信咱倆比試比試?我的話讓她笑了,她笑我精神不正常,兩個女人在鬧市區比賽跑不是瘋了?她才不幹這樣丟人的事呢。結果我跑掉了。
當你瞭解精神病是怎麼回事,同時也知道他們與正常人並不存在質的差異時,你不過是根據他們的特點和他們交流,就不會與他們發生衝突,激發他們的病態。歷史上有多少智者被認為是瘋子而遭到迫害,那些被綁到火柱上燒死的哪個不是被稱為狂人和女巫呢?這種歷史真的過去了嗎?
有一次出差到天津,見到街上一個年輕婦女發病,脫光了衣服在奔跑,好多人跟在她後面起哄。我迎上去,當她跑過我身邊時,我伸出手臂溫柔但有力地摟住她,腳下也是輕柔而堅定地使絆子,緩慢地將她壓倒,同時在她耳邊夢幻般地耳語:“你累了,你太累了……”她伏在我懷裏流下了眼淚,哭訴有人搶去了她的衣服……我把她手裏拎著的兩件衣服給她穿上。周圍的人議論紛紛:“肯定是她家人,別人誰敢靠近瘋子?”
一個孩子看他母親有瘋病,精神壓力很大,擔心自己也有病,別人的關注更給他造成很強的心理暗示,於是他的行為就怪異起來,走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。我和他透徹地談了一次什麼叫精神病。我說,人的大腦發展是不平衡的,所以才有發展的空間和餘地,人的大腦之所以大於一般動物,人之所以能成為萬物之靈,就是得益於人的頭腦的這一變異性。就是說,人的大腦正是由其特異性而發展的,說白了就是精神病推動了人腦的進化。便是那些瘋大勁,失去自控和自理能力的人,也是在為人類的進化替整個人類付出個體代價。
不能否認,我們現在的思想是七零八落的,精神是一團混亂的,由於我們丟棄了傳統觀念,僅接受了西方的科學而沒有接受他們的人文信仰,使我們的生活和情感產生諸多分裂,出現好多問題。而一旦有人出現精神偏差,我們又將其劃為另類,以科學的名義從社會意義上拋棄他們。正因為如此,我痛惜大學生跳樓,反對以“精神病”為藉口對大學生跳樓無動於衷。因為精神病人也一樣可以擁有美麗的大腦。我們不應找醫學理由放棄對他們的關心、愛護。
從中醫,也就是我母親那裏,我不覺得精神病是什麼改變人本質的病。從西醫那裏,也沒有得到一個明晰的界定。如今,西方對精神類疾病的看法也有所改變。有一部叫《美麗心靈》的美國電影,歌頌一個“美麗的大腦”,大腦的主人公就是諾貝爾獎獲得者納什(John Nash)——一個終生精神病患者。他來中國參加世界數學家大會時,中國記者被告之不能用閃光燈晃他。影片結尾表現他領諾貝爾獎時,看到他的幻覺人物也都來參加他的頒獎晚會,他平靜地看著他們……
經常,醫生不是愁治不好精神病,而是犯愁治好了不敢放還社會。因為他們的精神與現實有時差和錯位,這是許多人的病因。我們從社會角度認定是他們錯位,而不肯稍許從他們的角度承認社會的錯位。
一份對北京大學生的調查表明:北京有十萬大學生患有抑鬱症,占學生總數近四分之一。而據北京高校大學生心理素質研究課題組的報告顯示,有超過60%的大學生存在中度以上的心理問題,並且這一數字還在繼續上升。
看了這些資料我有些不解:我們的孩子怎麼了?
據衛生部公佈的資料:我國每年有28.7萬人死於自殺,占全部死亡人數的3.6%。在1995年至1999年全國人口最重要的死因中,自殺名列第五位。
自殺者中八成以上患有抑鬱症。患抑鬱症的人中三分之二有自殺意念,10%~15%的人自殺成功。
2000年以來,我國每年10萬人中有22.2人自殺,每兩分鐘就有一人自殺、八人自殺未遂,而有自殺意念的則是已實施自殺的六七倍。除自殺死亡者以外,每年尚有10~20倍的自殺未遂者出現不同程度的功能殘疾。
而在15~34歲的人群中,自殺更是成為首位死因。
連北大、清華對學生跳樓都漠然了,一句“抑鬱症”成了這些學生該死的充分理由。這種思維如果得到認可,我們就可以漠然對待四分之一學生的死亡追求。這是多麼可怕。